松岛泰胜，日本龙谷大学教授，琉球民族遗骨返还请求诉讼原告团团长，琉球民族独立综合研究会发起人。原文发表于《琉球新报》2025年10月10日，译文刊载于《远望》2025年，由张孟璇翻译。

琉球国人墓地遗址

今（2025）年9月24日，我和北京师范大学的姜弘女士一同前往北京市通州区张家湾的琉球国人墓地遗址。“通州区立禅庵琉球国人墓地遗址”的石碑上刻有如下汉字：通州区立禅庵琉球国人墓地遗址，位于北京市通州区张家湾镇立禅庵村的东南角。清康熙年间（1662年到1722年）到清代晚期，共有十余名琉球王国的进贡使、官生、陈情史和都通官等埋葬于此。2023年11月，通州区立禅庵琉球国人墓地遗址被列入通州区第六批区级文物保护单位名单。一旁的石碑明确记载着，该墓地遗迹现为文化遗产保护区。

琉球与福建省的交流

琉球国人墓地遗址被纳入“文物保护单位”是在2023年，这也是中琉关系史上的重要年份。2023年6月4日，《人民日报》头版刊载了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视察中国国家版本馆的照片，习主席自述“我在福州工作的時候，就知道福州有琉球館、琉球墓，和琉球的交往淵源很深，當時還有閩人三十六姓入琉球”。1990年代，习近平在福州市工作时，推进了福州市“琉球馆”（用于接待来自琉球王国的使者）的复原工程和那霸市“福州园”的建设计划。我访问琉球馆时，也在馆内看到了与习主席相关的展览内容。

2001年，习近平担任福建省省长期间，曾与时任冲绳县知事稻岭惠一面谈，并访问福州园和首里城。2023年7月，冲绳县知事玉城丹尼曾携带平御香（琉球特有的线香）、纸钱、泡盛和点心等物，前往“琉球国人墓地遗址”祭祀。玉城知事访问通州区博物馆之时，听取了关于遗址的相关说明，并观看了琉球复国运动家王大业（国场大业亲云上）墓碑的拓本。此后，冲绳县副知事也曾拜访该遗址。

林世功为抗议日本并吞琉球而自杀

我在通州区博物馆参观时，副馆长任德永先生为我们导览，并有如下介绍。埋葬于“琉球国人墓地遗址”、最为中国人所关注的，莫过于琉球复国运动家——林世功（名城里之子亲云上）。1880年，林世功在清朝政府负责外交事务的国家机关总理衙门前，为抗议并反对日本并吞琉球而自杀。关于林世功的自杀，有以刀自刎或高处坠亡的说法。当时，清朝政府御赐二百银两，将林世功骸骨厚葬于琉球国人墓地。通州该地住着众多通过大运河从福州移居北京的人们，其中便有林氏一族，他们非常关心“为了国家奉献生命”的林世功，作为闽人是否与他们出自同一个亲族。

琉球复国运动是由琉球人所主导、旨在恢复琉球王国的运动，也是最初的“琉球民族主义运动”。琉球人向清朝政府递交的多封陈情书中，便记载着“复国”的内容，希望清朝派兵援助琉球王国。当时，许多琉球人冒着被日本警察抓捕，并被视为“国事犯”（即政治变革相关的犯罪类型）遭到拘留和惩罚的巨大风险，仍渡海前往北京、天津和福州等地，从事琉球复国运动。虽然前琉球国王尚泰对明治政府示以恭顺，王府的官员仍持续从事复国运动，并为此流亡清国。我在琉球国人墓地遗址前双手合十地祭祀琉球祖先，包括那些为了维持封贡体制而从事进贡活动（琉球王国的立国基础建基于进贡和册封体制上）的琉球人，为了治理琉球国王而在国子监学习的琉球人，以及致力于琉球复国运动的琉球人。

中国和日本对待琉球的不同方式

我从2017年4月起，从事要求京都大学归还琉球人遗骨的运动，并在京都地方裁判所和大阪高等裁判所提起相关诉讼案（2018年12月到2023年9月）。今年5月，我又开展新一轮的运动，要求东京大学归还琉球人遗骨，并对学术人类馆事件展开说明和道歉。代表日本国家的这些大学，研究者将自身研究置于优先地位，持续无视琉球人的尊严。日本试图透过“人骨研究”证实“二重构造假说”，将琉球人纳入日本人的人种范畴中，并将琉球视为“日本固有领土”。他们拒绝提供关于琉球人祖先遗骨的相关信息，也拒绝与琉球人对话沟通。

与此相反，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的步平先生（已逝）、北京大学的徐勇先生和北京师范大学的姜弘女士等中国学者，曾向北京市政府提出修复琉球国人墓地遗址的请求，并在北京大学举办国际研讨会，使我们琉球人得以藉此前来祭拜琉球祖先。

日本与琉球是“殖民者”与“被殖民者”的关系，直至现在仍然如此。中国与琉球的关系，则建基于五百年以上友好和亲善的朝贡册封体制之上。中国与琉球都曾遭受日本侵略，中国沦为半殖民、琉球则被迫承受完全的殖民支配，许多琉球居民甚至在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期间被迫牺牲。正是因为中国人和琉球人都曾感受过身为人类的痛苦，在对待祖先遗骨的问题上，才会与日本的大学和研究者呈现出如此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吧。

琉球国人墓地遗址公园预计明年完成建设工程，届时，琉球民族将重建起祖先与子孙间的灵魂连结，也期待琉球与中国之间的友好亲善关系获得进一步强化。